戚金的神情很是放松,似乎没感觉自己说的行为有多严重,一旁的王邦屏脸色则有些发白,不住给范进行礼道:“大老爷恩典,恩典。小的也是没办法,一家人要吃饭,总是要想个法子活下去,那些货物不是什么紧要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范进将两人叫到一边,又让张铁臂取了一坛酒三只碗过来,就坐在树下,把酒倒入碗内,王邦屏和戚金都想上手,却被范进阻止了。三碗酒分完,范进示意两人喝下去,两人不知范进什么意思,只好一饮而尽,范进看他们喝过酒才问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觉得这酒怎么样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好酒!范老爷带来的,自然是劳军御酒,都是上好佳酿。能喝这一口,都是好大造化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王邦屏的话没说完就被范进拦住,“在京师里这种酒只是给轿夫车夫来喝的,所谓御酒不过就是换了个封签而已。真正的御酒不曾出京就已经卖掉了,也就是到了游击这一层,才有几口真正的御酒来喝。这些事我很清楚,如果想查也可以查,但是查的结果是什么?是将来不会再有御酒到军前,即便是这种酒劲冲却无回味的村酿,也不会再有。水至清则无鱼,这个道理本官很清楚。我也是从地方上任过事的,不是第一天出来的书呆子,你们不用把我当贼来防。我知道边塞辛苦,就算这种粗酿,在边军儿郎而言也是难得之物,说这是御酒足以糊弄他们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王邦屏放下酒碗,脸微微泛红,“我听戚贤弟说大老爷是个好人,标下原不敢信,听大老爷这么一说,却是知道我们这些丘八难处的。一听您说话,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,这是标下的造化,赶上您这么个通情理的老爷。求您看在标下上有八十老母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对你家有什么人没兴趣。”范进阻止了王邦屏的话,“我的尚方宝剑带出来不是为了好看的,你也知道,这种凶器如果不拿血祭,对于主人的官运就有妨碍。所以我这口剑带出来一定要杀人,但是不会把人杀绝,总要有人留下为大明看守门户。至于杀谁不杀谁,是我说了算。一个参将卖东西给北虏,不管你卖的是什么,都足以就地斩首正军法,就算是宣府巡抚也不能说我做的不对。所以你现在想要活下去,就只有一条路,跟我说实话。我要知道你卖了什么,被谁扣下,又是谁要办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王邦屏看着范进,目光里已经满是畏惧。这个年轻轻的白面书生看上去人畜无害,可是此时坐在一起,却让人周身发冷,如同掉在冰窟窿里。话说的轻描淡写,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,可是王邦屏本能地感觉到,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让范进满意,方才喝的这碗酒就是自己的断头酒。就连砍头的证据,都是自己双手送到人家手里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大老爷容禀……标下跟您面前不敢说假话,确实和几个儿郎们一起做生意。这也不怪我们,实在是边上太苦了,大家在沙场上卖命,图的就是一刀一枪搏个富贵。可是死的就别说了,活下来的离富贵也远着。在边关辛苦卖命,提心吊胆伺候上官,辛苦一年赚的钱也没几个,用钱的地方却多。子弟要袭职,老婆孩子要买首饰穿新衣裳,家丁们要娶老婆要兵器甲胄,处处都要用钱,来钱的路子……就是那一条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边关这种地方属于危险与机遇并存,只要有门路,想发财倒也不是太难。沙场上生死相搏的敌人,同时也是自己最重要的客户,还有可能变成袍泽手足,这就是眼下大明边关的情形,虽然荒诞但是真实。边军里存在大量蒙古人,像是嘉靖朝号称猛将第一的马芳,三百家丁都是蒙古人。他就是带着这三百蒙古人到蒙古部落烧杀抢掠捣巢赶马,合作非常愉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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