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道倩影静静立在饭桌一侧,黑亮柔顺的长发自然下垂,黑发中央挽着一个银色雕空的铃铛,堂前吹过微风,铃铛轻轻摇晃,与周围的碎星吊坠碰撞,响声空灵。

        发梢被吹得错开,散发出阵阵幽香,和栀子花的芬芳交织在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吴介虽得了师父骆九拿命换来的一捧黄金和多年积蓄的银两,但在外城买了套院子,又购进些家用品,付给官差大把“份子钱”后,居然也所剩无几了——还要安置母女俩,手头甚至可以说是拮据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吴介谋了差事,算半个“差爷”,师娘蔡氏又出门给人做些纺织上的小工,才算解了燃眉之急——可惜日子依旧不算宽裕,即使如此吴介也没打算让骆芳英也参与到做活的队伍中来:

        吴介是骆九的徒弟,骆九待他如亲生儿子,现在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儿,自当成为顶梁柱;师娘是长辈,但人老珠黄,又跟着丈夫见过世面,如今家里处境困难,虽然与吴介有某种说不出的矛盾,但生计为重,也扛起了养家的旗。

        骆芳英却是实打实未出阁的小姐——

        骆九自己是个粗人,但不知怎的眼界高,他最希望的是下一代能摆脱刀客的命,可怜儿子早逝,只剩下女儿,骆九的希望就算没彻底破灭,也烂了一大半。

        可他咬咬牙,就算没日没夜地奔走在刀光剑影,风尘血光里,他也要自己的女儿不着一丝烟气。

        读书写字,绘画绣花——骆芳英确实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,但继承自父亲执拗的性格丝毫未变,对于吴介和母亲的刻意保护梨花带雨地闹了好几次,最终还是被留在了家里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骆芳英就成了家里的厨子,每天早上看着吴介大口大口地吃饭,她不说话,就这样温柔地注视着他,等着他在日头未生的清晨离去,又在残阳铺地的傍晚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双白皙稚嫩的手磨起了老茧,不再光滑如初,粗糙的素衣染上了些许痕迹——

        那对含波带笑的眼不时对上吴介惭愧的目光,这时骆芳英就会坐到椅上,单手托着那张娇俏可爱的小脸,香腮轻鼓,“凉哥哥,不好吃吗?今早我可做了你最想吃的‘素烧鹅’,还有一份菜汤,这可是昨晚你定的,汤要清淡,主食要管饱不腻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吴介只得傻笑,眼睛却脱不开她的手,伸手就要捏,骆芳英脸颊微红,略微别过头,含着忧伤和心疼的目光躲着吴介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就似在偷窥一般,蔡氏每逢这种时刻便会不知从何冒出,大大咧咧地挥着粗袍,一双衰老却不失美丽的眼珠严厉地瞪着,呵斥吴介,“臭小子,院子外的鸡都叫了几回了,还不赶紧走人,一天天就知道缠着我女儿,怎么不花心思打理打理跟百户大人的关系……”蔡氏一张口便说的不停,说的还不过瘾,就端起扫帚,做势要打。

        吴介有些不满,但他不计较,因为蔡氏也从未真打过他——他向骆芳英微笑安慰,然后更大口地吃饭,吃完也不晃当,披上差服就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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