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边顾非熊正自己又斟了一杯,闻言微微笑着摇了摇头。他倒没留意史吉一番精彩脸色,只记得那隋珠舞跳得着实好,一握纤腰如同束帛,柔若无骨,妖娆妩媚,楼中号为蛇娘子,从前顾非熊也颇喜爱,偶尔来时常叫隋珠作陪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歌伎舞姬,除了供人玩乐取娱之外别无所长,莳芳楼实在已是极好的去处,一曲缠头抵过寻常人家一年吃用,对于这样出身不好,容貌过人,心里又有些慕虚荣爱富贵的,纨绔追捧,远胜清白待嫁。颜色有衰败之日,少不得要为日后打算,而若是一朝时来运转,攀附上这样性情随和又出手大方的贵人,万金打赏不值一提,要是能被收进房里,坐享荣华更是指日可待,说不得下足功夫。无奈顾非熊天生这样身子,任是什么媛女妖姬,也提不起兴,原本他是打算买隋珠进府中声林水榭,隋珠心切,几番折腾,反让他觉得是个不安生的人,到了相府不知要怎么兴风作浪,心烦的还是他自己,就打消了这个念头,只多赏了些钗环胭脂。

        隋珠虽然势利,也懂得审时度势,知道顾非熊难图,也就不再动心思了。顾非熊许久不见隋珠殷勤,自不当回事,也是今日才知她攀上了史吉。史吉心中对这一段过往没来由地耿耿于怀,看顾非熊处处不顺,这点顾非熊却一点儿也不知道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结想是跟在婴公子身边的,人精一样,早知罗弋阳此人,笑里藏刀,面上好说话,其实最难相与,故而专从头脑简单的史吉下手,两边不得罪,总算平息一场事端。罗弋阳也是一副通情达理宽大包容的模样,只是转身临去时,回头轻飘飘地看了那富绅一眼。那双俊美锐利,总是带点轻蔑笑意的凤眼中,像是慢悠悠地翻涌着浓重而诡谲的黑雾,几乎要从眼角溢出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本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,被当众羞辱,绝不会如此轻易干休,可就是罗弋阳余光这么一扫,就让他生生打了个寒战,竟然忘记了发作,嘟囔几声,悻悻坐了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顾非熊轻轻皱了皱眉。罗弋阳此人,身上戾气太重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,隔水击磬铮然一声,众人便丢下这事,都往台上看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戏台上不知何时堆满了红莲,眼下远不是花开时节,不知哪里来这许多莲花,令人啧啧称奇。菡萏丛中坐一好女,着粉衫子,曼声唱道:“碧玉小家女,来嫁汝南王。莲花乱脸色,荷叶杂衣香。因持荐君子,愿袭芙蓉裳。”细听另有微微一音相衬,唱的是“无端隔水抛莲子,遥被人知半日羞”。

        一边唱着,一边隔着浅浅一湾流水抛了支红莲到看座中,有人拾了一看,原来是宮纱缠的绢花。绛树一声二曲,唱罢盈盈一福款款退下,接着弹琴吹箫的乐伎也纷纷行礼鱼贯走下歌台,静立两旁。台上却不再有人上来,只见一条长绳从湖水中浮出,稳稳从岸边蒲苇丛中牵拉出一只绘着五色水禽的小小莲舟,到了湖心便停住了。舟中立着一鸦青衫子的少女,面容恬静,挽着双髻,不戴钗珥,只簪了重瓣茉莉,看着清爽,比起绛树又是一番风味。顾非熊暗暗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    白堤站在船中,船首船尾各一盏花灯朦胧,鸦青的衫子和鬓发,都融进了夜色,白生生的小脸孔,就好似浮在湖上,几乎透明,平白地就有了几分凄清的鬼气。座中一时间阒然无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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