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可避免,机油的气味总是能让卢卡感到振奋。他把这种实验时散发出的气息视为至高无上科学的证明。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在充斥着机油味的实验室里诞生,这一景象时常出现在少年的梦里,梦醒后的他回味着熟悉又迷人的气息,如同在品味一位情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父亲也经常待在实验室里,只是他的气息让卢卡厌恶。大多数时候他不得不忍耐讨厌的父亲,前去实验室进行永动机研究。他愿意和这个仇人般的亲人共处一室的原因除了对科学的热爱,便是因为总是在父亲身旁的阿尔瓦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身上带着些许清冽的机油味,让人联想起檀香和松木,每当卢卡看到他时心里就会燃起莫名的振奋,这和他想起永动机时别无二致。母亲死去后,永动机和阿尔瓦便成了世界上唯二让他留恋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无比仇视赫尔曼,却肯亲近赫尔曼的情人阿尔瓦,这是多么的矛盾,让所有人难以置信。破坏他人家庭的第三者,理应遭受唾弃,阿尔瓦本来觉得自己的存在必定不会被卢卡接受,可是事实却是,卢卡对他的学术与阅历很敬佩,心甘情愿地请他做自己的老师。如此殊荣让阿尔瓦受宠若惊,在确定卢卡对他并不反感后他曾尝试改善父子之间的关系,无一以失败告终。更换了无数算法仍然得不到结果,他意识到命题本身便是错误的,父子的矛盾早在上一任巴尔萨克夫人活着时就已深入骨髓,阿尔瓦无力改变一切,只能勉强维持脆弱的平衡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师。卢卡这样称呼他,试图用特别的称呼拉近他们间的距离。或许是奏效的,阿尔瓦与他的关系亲近又平和,这足够让陷入慕恋的少年心满意足。可是这份感情是隐蔽的,是可耻的,且永远无法得到真正情侣的亲密无间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曾听到赫尔曼和阿尔瓦不加掩饰的欢爱的声音,也听到两人把严肃的学术讨论当做性爱时的床话,仿佛彼此就是灵魂交融的眷侣。同样才学丰富的卢卡体会到了这独一无二的浪漫,并深陷其中,他甚至大不敬地想,恐怕这一点上赫尔曼是对的,换做他也选择志趣相投的情妇而非不解风情的妻子。

        理解不代表原谅,卢卡坚信即使没有阿尔瓦,他的父母也不会有爱情,巴尔萨克夫人注定在孤独中病逝。赫尔曼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他珍视的东西,而他竟然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。阿尔瓦与他就像是相互吸引的磁极,被不可抗力拧紧,卢卡无法介入,被深深的无力感笼罩。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母亲死去的下午,至亲的生命在消逝,而他能做的,只有怨恨赫尔曼而已。

        实验有所进展时他们赤身裸体分享喜悦,实验停滞不前时他们纵情享乐忘记烦恼。他们用毫不禁欲的生活诠释了物理学和生理学的确密不可这天,赫尔曼和阿尔瓦结束了一天的研究便迫不及待地滚在一起,就在实验室的木质地板上,全然不顾卢卡就在旁边。性在开放的贵族阶级中并不是值得避讳的事,这样的场景卢卡不是第一次见,每天都在上演,无论他是在房间,书房,浴室,总能在视野里发现如野兽般交媾的两人,伴着阿尔瓦温顺的嗫嚅。一开始只觉得碰巧,渐渐地他发现他们几乎无处不在,却又只出现在他附近。卢卡隐隐察觉其中蕴含的雄性竞争的挑衅,继而不再回避,而是用直白的目光欣赏情潮中的师长。

        青春期在少年的身上留下痕迹,今夜他的美梦里不再只有永动机,还有潮红了脸情动的阿尔瓦。梦里的阿尔瓦更色情,眼底饱含的爱意一如既往,只是他身上的人成了卢卡自己,他在那具雪白的躯体上任意驰骋,醉生梦死。春梦会苏醒,清晨卢卡听到了隔壁房间细碎暧昧的声响,难以言述的空虚和痛苦席卷了全身,像是无数只蚂蚁同时啃食他的心。掀开被子,他意料之内地梦遗了,索性伴着阿尔瓦的喘息声自暴自弃地手淫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的日子太过折磨,即使是看着母亲的病情一步步恶化,他也未曾如此煎熬。那时的卢卡怀揣着最纯粹的愤怒和最远大的理想,青年人的一腔热血支撑着他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,他带着母亲的祝福一心投入到创造性的研究项目中。而现在的他,笔尖在演算纸上涂涂画画却写不出一个有用的字,苦恼的单相思把思路纠缠在一起,像是理不清的导线。最终他得出结论,若是再纠结于此他的聪明才智终会被磨灭,理想事业将毁于一旦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决定去酒吧买醉。调酒师是个金发的英国女人,她爽朗的笑声让人想起码头的海鸥。这位善解人意的小姐为卢卡特意调制了一杯酒,骄傲地说她一眼便看出他在为情所困,这杯干马天尼可以排解他的忧愁。卢卡把鸡尾酒一饮而尽,烈性的液体好像要在他喉咙里留下烧伤,可是半晌过去却感受不到丝毫醉意,他于是诧异地询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醉酒是对爱情的逃避。在喝下酒的一刻,人们得到了刺激也得到了清醒,请早日做出选择吧,一切不会比现在更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番话让卢卡得到些许启发,他决定向阿尔瓦坦白。当他再次回到家时已是夜晚,家里竟然只有阿尔瓦一个人。那人向他解释道,赫尔曼去参加一场交流会,结束后还有应酬,估计很晚才回来。如此凑巧,让人不能不感慨这是命运在玩弄人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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