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正如张氏所说,大同作为边陲之地,人们的思想与腹里大为不同,比如在对人命的看待上,大同这边不存在人命关天这个说法。对于这帮人来说,人的生死一如花开花谢,都是极寻常事。疾病、战争、打斗又或者为了确定一个女人、几间房屋的归属,都可能导致生命的消逝。每年防秋摆边,都会有人一去不回,人们早已经习惯。与那些消失的边军相比,嫣红终究只是如尘埃般渺小的存在,没人在意她的死活,她的冤枉。

        是以,当范进剑斩毕守忠随即于次日宣布处斩毕守信的消息传开,所有听众的反应都惊人的一致:察院疯了?

        总兵府内,十几个武官围着总兵郭琥喋喋不休,希望他代表武人说一句话,向范进讨人情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人与毕氏昆仲谈不到交情,有些人甚至与他们以及他们背后的人交恶,可是份属武人,此时不免有兔死狐悲的感慨。谁手上没有几条冤魂,如果按这个标准执行,大同武官基本就得整体更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镇台,这事真不是小事。毕守信无非砍伤了一个娘们,有什么要紧?他可是立过战功,为朝廷受过伤的。一个乐户女子,就算是一刀杀了,也不过就是几个钱的事,现在人还没死,就要毕家两条人命偿还,这未免太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啊,这事您得说话。否则的话,以后咱们的儿郎谁还敢上街?咱谁还敢去乐户喝花酒?喝多了打一场架,就可能落个死罪,这日子还让不让人活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郭琥看看众人,一语不发。几个军官被他的眼神扫过,心里打了个突,说到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。能在大同这里当总兵,自己先要镇得住场子。郭琥在大同颇有勇名,这些军官倒是不敢不买他面子。方才七嘴八舌的喧嚣,在他那严厉的目光下,渐渐消失,房间内归于平静。郭琥这才开口道: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说够了?胆子倒是不小,一群人围着我吵吵嚷嚷,不知道还以为是要哗变。若是让按院老爷看见,怕是要多砍几个脑袋才行。你们让我去说,好,那你们告诉我,巡按老爷是克扣了犒赏,还是从你们手里拿走了钱粮军资?又或者是要我去告诉巡按,你们这些人准备跟他对着干,只要他斩了毕家兄弟,你们就带兵哗变。如果你们有这份胆量和本事,这个人情我可以去讨!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几个武官没人言语。

        郭琥的面色一寒,巨大的巴掌拍在桌上,震得壶碗乱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胡闹!毕家兄弟因为什么掉脑袋,自己心里没点数么?神仙打架凡人遭殃,我们这些武人躲还躲不及,你们还自己往刀口上凑,是该说你们胆子大,还是该说你们蠢?这件事也是你们能掺和得起的?那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我不知道,也不想打听,只想劝你们一句,钱财再多也得有命花,如果把自己脑袋玩掉,就算万贯家私自己也享受不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镇台……我们没这个意思,只是这个口子一开,我们只怕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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